舌头被烫的经历并不美妙，按许沉的孤僻性子，那家叫“暖阳”的咖啡店，他绝不会再踏足第二次。

可第二天，当他又一次在凌晨四点被噩梦惊醒，浑身冷汗地坐在床边时，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，以及……那杯意外的热牛奶。

他记得，昨晚逃离咖啡店后，那种焦躁的情绪似乎真的平复了一些，甚至，他还久违地睡了一个小时。

是巧合吧。

许沉烦躁地***太阳穴。

他告诉自己，只是需要一个地方待着，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。

任何地方都行。

然而，双脚却不受控制地，再次把他带到了“暖阳”咖啡店的门口。

晨曦微露，店里依旧只有那个叫林煦的男人，上次在他胸口的工牌上看到的。

今天他换了件浅蓝色的格子衬衫，更显得干净清爽。

看到许沉推门进来，林煦明显愣了一下，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：“早上好！您来了！舌头……还好吗？”他的笑容太晃眼，声音太温暖，让习惯了阴暗的许沉有些不适。

他避开林煦的目光，走到老位置坐下，闷声道：“黑咖啡。”

“好的！”林煦应得爽快，眼底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。

这一次，许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，死死盯着吧台，他倒要看看，这个看着阳光无害的店主，是不是故意整他。

咖啡机运作的声音，磨豆的香气，一切如常。

片刻后，林煦端着一个杯子走过来，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：“您的黑咖啡。”

许沉狐疑地看着杯子里的深色液体，又看了看林煦。

林煦把杯子放下，就在许沉准备伸手去端的那一刹那——“哎呀！”林煦手一“抖”，杯子倾斜，少量温热的液体“不小心”从旁边一个伪装成装饰的奶壶里，滴进了咖啡杯。

“抱歉抱歉！手滑了！”林煦连忙道歉，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，“不小心滴了几滴牛奶进去……您介意吗？要不我给您重新做一杯？”许沉：“……”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林煦。

这演技，不去拿奥斯卡真是屈才了。

他想发火，想质问，但对上林煦那双真诚又带着点小忐忑的眼睛，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
算了。

他还能怎么样？跟一个“手抖”的咖啡店老板计较吗？“不用了。”

许沉端起那杯“特调黑咖啡”，抿了一口。

依旧是咖啡的苦涩，但似乎又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润和甜意，不像纯牛奶那么腻，也不像黑咖啡那么刮胃。

味道……竟然还不错？他没再说话，默默地喝着。

林煦也没有打扰他，只是偶尔会用眼角的余光，悄悄地看他一眼，唇边的笑意温柔。

从那天起，许沉成了“暖阳”咖啡店的常客。

他依旧每天凌晨出现，点一杯“黑咖啡”，然后林煦会“不小心”地“手抖”一下，往里面滴几滴牛奶。

有时是牛奶，有时是奶泡，有时甚至是一小块融化的巧克力。

许沉从一开始的无语，到后来的麻木，再到现在的……习惯。

他甚至发现，自己开始有点期待每天那一点点“意外”的惊喜。

失眠依旧困扰着他，但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、铺天盖地的黑暗。

他会在咖啡店待到天光大亮，然后回家，有时候，能睡上两三个小时。

他也重新拿起了画笔。

不是为了工作，只是随意地在速写本上涂抹。

咖啡店的窗外，清晨的街景，忙碌的林煦，都成了他笔下的素材。

他的画风依旧阴郁，但仔细看去，那些浓重的黑色块和压抑的线条里，似乎多了一抹极淡的、几乎看不见的亮色。

林煦从不主动打扰他画画，只是会在收走空杯的时候，状似无意地瞟一眼他的画稿，然后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。

这天，许沉又在角落里画画。

他画的是林煦的背影，他低头擦拭吧台时，阳光落在他发梢的样子。

画得很投入，连林煦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都没察觉。

“画得真好。”

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。

许沉手一抖，一根线条画歪了。

他有些恼怒地抬头，却看到林煦正弯着腰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速写本。

“只是随便画画。”

许沉有些不自在地合上本子。

他不喜欢被人窥探自己的作品，尤其是这种未完成的、带着私人情绪的草稿。

林煦却像是没看出他的窘迫，笑着说：“你的画很有力量，虽然色调有些……嗯，深沉，但能感觉到里面有很多情绪。”

他顿了顿，指着许沉刚刚画歪的那一页，语气带着一丝好奇和真诚：“不过，这一幅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，它很美，但也很孤独。

你……是不是有什么心事？”许沉的心猛地一跳，像是被人看穿了最隐秘的角落。

他看着林煦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，那里面没有探究，没有怜悯，只有纯粹的关切。

“你，还好吗？”林煦轻声问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