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铁柱家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里，此刻静得能听到灶膛里柴火燃烧的“噼啪”声。

昏黄的灯泡悬在屋顶，光线摇曳，将两个并排坐在炕沿上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。

赵铁柱手里攥着那张皱巴巴、带着鱼钩小洞的罚单和那份盖着鲜红公章的协议书，

手心里的汗都快把纸浸透了。他喉咙发干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墙上的一道裂缝，

仿佛那里写着发言稿。“那个……李妹子……”他吭哧了半天，终于憋出几个字，

“往后……往后咱两家……嗯……并成一家……你看……中不？”说完，

他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的李寡妇，又迅速低下头，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。李寡妇没看他，

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自己碎花衬衫的衣角，脸颊在灯光下泛着红晕，

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：“嗯……你……你说咋并？”“就……就是……”赵铁柱心一横，

把两张纸往炕桌上一拍，发出“啪”一声轻响，“俺……俺挣工分！你……你管家！

小虎……小虎管你叫娘！俺……俺管你叫……叫……”后面那俩字像是卡在了喉咙里，

憋得他脸通红。“噗嗤……”李寡妇没忍住，笑出了声，抬眼嗔怪地瞪了他一眼，

那眼神里带着水光，看得赵铁柱魂儿都快飞了。“傻样！谁问你咋叫了！”她伸手，

指尖轻轻拂过炕桌上那两张并排的纸——一张是催命的符咒，一张是救命的金牌。

她的声音轻而坚定：“路铺平了，债还清了。咱……就踏踏实实，把日子过好。”她顿了顿，

脸颊更红了，声音也低了下去，

却清晰地钻进赵铁柱的耳朵里：“明儿……去镇上……把本本领了。”“本……本本？

”赵铁柱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一片空白，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烟花般在脑子里炸开！“哎！

哎！领！天一亮俺就去！”他激动得差点从炕沿上蹦起来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。“爹！

李婶！俺能进来不？”赵小虎的小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，小脸上写满了好奇和兴奋。

“进……进来吧！”赵铁柱赶紧正襟危坐，努力摆出当爹的威严，

可惜那咧到耳根的笑容出卖了他。赵小虎“哧溜”一下钻进来，看看他爹，又看看李寡妇，

小眼珠子滴溜溜转，突然大声宣布：“爹！李婶！俺以后就有娘了！对不对？！

”李寡妇的脸“腾”地一下红透了，伸手把赵小虎搂进怀里，

轻轻拍了下他的小**：“小崽子！就你机灵！”赵铁柱看着抱在一起的娘俩，

心里那点仅存的忐忑瞬间被巨大的暖流冲得无影无踪，

只剩下满满的、快要溢出来的踏实和欢喜。“对！小虎有娘了！

爹……爹也有……”他嘿嘿傻笑，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。院子里的枣树下，

王大爷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墙角，脸上笑开了花，背着手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，

心满意足地晃悠着回家报喜去了。赵家沟的夜空，仿佛都因为这即将到来的喜事，

多了几分亮色。第二天一大早，

赵铁柱就换上了他那件压箱底、只有走亲戚才舍得穿的、洗得发白的蓝色涤卡外套。

下巴上的痂掉了，留下一道浅浅的粉痕，他对着水缸照了又照，还用沾了水的梳子，

把他那颗被火烧过又被水泡过的、勉强算是有个形状的头发，努力梳了梳。

李寡妇也穿了件半新的碎花褂子，头发梳得整整齐齐，

还别了一朵小小的、不知从哪儿摘来的野花，素净又好看。赵小虎更是兴奋得像过年，

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。王大爷早早就等在了院门口，***手，一脸“主婚人”的兴奋劲儿。

“走！套车！去镇上！”赵铁柱意气风发地一挥手。“套啥车？牛车太慢！

”王大爷神秘一笑，下巴朝院门口努了努，“现成的‘婚车’在那儿呢！”院门口，

那台锈迹斑斑、浑身泥点水渍、彻底熄了火的拖拉机，正安静地杵在那里，

像个饱经沧桑的钢铁老兵。赵铁柱的脸瞬间垮了下来：“王大爷！您老就别提这铁祖宗了！

它都……都升天了！再说，它还能动吗？”想起这玩意儿曾经的“丰功伟绩”，他心有余悸。

“升天了不假，可架子还在啊！”王大爷眼睛一瞪，来了精神，“不能动，

咱能让它‘好看’啊！这可是你们老赵家的大功臣！大媒人！没有它闹腾，能有你俩今天？

这婚车，非它莫属！小虎！去！把咱准备的东西拿出来！”赵小虎应了一声，

像只小猴子一样蹿进屋里，很快抱出来一卷皱巴巴的红纸，还有一瓶浆糊。

王大爷指挥着赵小虎和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几个半大孩子，七手八脚地把红纸展开。嚯！

竟然是两个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着的大红双喜字！还有几条写着“囍”字的红纸条！

“贴上！都给它贴上！”王大爷像个战场指挥官，“引擎盖！贴个大的！

车门……呃……驾驶座两边！贴囍字！排气管……算了，那地方贴不住！”他嫌弃地摆摆手。

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忙活起来，浆糊抹得到处都是，红纸贴得歪歪扭扭。很快，

这台曾经喷火唱歌、沉塘还魂、搅得赵家沟鸡犬不宁的“铁牛”，

就被喜庆的红纸糊了个满身满脸！引擎盖上一个硕大的、有点歪的“囍”字。

驾驶座两边的破塑料布上，贴着两个小小的“囍”。车斗栏杆上，

还歪七扭八地缠着几条红纸。那锈迹斑斑的排气管口，不知被哪个调皮孩子塞了一小团红纸，

像朵蔫巴的小红花。整个造型，土到极致，也喜庆到荒诞！

赵铁柱看着这台面目全非的“婚车”，嘴角抽搐，哭笑不得。李寡妇倒是抿着嘴笑了，

看着拖拉机身上那刺眼的红，眼神里有无奈，也有点新奇。“愣着干啥？上车！

”王大爷一推赵铁柱，“你坐驾驶座！新娘子坐车斗！小虎也上去！扶着你娘！

大爷我……给你们压阵！赶这铁牛，还得靠咱的老黄牛！”只见王大爷变戏法似的，

从院角牵出了李寡妇家的那头老黄牛，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、结实的麻绳。

他把麻绳一头系在拖拉机车头那个拖拽用的铁钩上（居然还没锈断），

小说《一辆拖拉机缔结的啼笑姻缘》 一辆拖拉机缔结的啼笑姻缘第13章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