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未握着那张薄薄的纸，指尖的冰凉一路蔓延到心里。超声影像上，那个小小的孕囊，像一粒突然坠落的星子，在她荒芜的生命里砸开一丝微弱的、却不容忽视的光。可这光还没来得及暖热她，另一重更深的寒意，已随着门外传来的引擎声，呼啸而至。

佣人恭敬地打开玄关大门，高大的阴影带着室外的冷冽气息，一步踏碎了客厅里虚假的宁静。

顾宴回来了。

他脱下沾染着夜露的大衣，随手递给旁边的佣人，动作间带着惯有的、不容置喙的掌控力。他甚至没看坐在沙发角落里的林未一眼，径直走向酒柜，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。冰块撞击杯壁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敲打在林未紧绷的神经上。

“她回来了。”

男人的声音平静无波，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。

林未的心猛地一沉，攥着衣角的手指无声收紧。那个“她”，不言而喻。苏晚，顾宴心口那颗朱砂痣，远渡重洋的白月光。她回来了。所以，她这个赝品的使命，也该进入倒计时了么？

顾宴转过身，深邃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，那里面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，只有审视，以及一丝……不易察觉的烦躁。他走到茶几旁，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份文件，随手扔在光洁的桌面上。

“签了它。”

纸张滑行的声音，刺耳得很。

林未的视线垂落，停留在那份文件的封面上——《生活助理及伴侣协议（续签）》。生活助理，伴侣。多么冠冕堂皇又刻薄无比的称谓。她用三年的温顺和陪伴，换来的，不过是另一纸明码标价的契约。

“之前的协议到期了。”顾宴抿了一口酒，琥珀色的液体在他手中轻轻晃动，“新协议里，你的待遇会提升。最重要的是——”

他顿了顿，目光锐利如刀，精准地刺向她最脆弱的地方。

“**妹接下来所有的医疗费，包括去国外寻找配型和新疗法的费用，顾氏全权负责，直到她康复。”

林未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。妹妹苍白的小脸，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，天文数字般的账单……那些日夜啃噬她的恐惧和绝望，在这一刻，被顾宴轻描淡写地捏在了手里，成了最有效的***。

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。

喉咙里像是堵了一把滚烫的沙，她努力了几次，才发出一点干涩的声音：“……好。”

拿起笔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。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，在寂静的客厅里被无限放大。她一笔一划，在那份卖身契的末页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字迹有些歪斜，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虚弱。

刚放下笔，一个丝绒小盒子又被推到了她面前。

“戴上。”

命令的口吻，不容置疑。

林未打开盒子。里面不是她曾经偷偷幻想过的戒指，而是一条设计别致的脚链。铂金细链，坠着一颗切割完美的蓝钻，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炫目的光。很美，却也像一件精心打造的金丝雀脚镣。

她沉默地拿起脚链，冰凉的金属触到脚踝皮肤，激起一阵战栗。指尖有些不听使唤，扣了几次，那小小的搭扣都滑开了。

顾宴似乎等得不耐烦，蹙眉俯身，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拂过她的耳畔。他粗粝的手指握住她纤细的脚踝，另一只手利落地扣好了搭扣。

“嗒”的一声轻响。

锁住了。

他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链子在她白皙脚踝上勾勒出的那一圈精致束缚，似乎颇为满意。

“以后没有我的允许，不准摘下来。”他淡淡道，“明天晚上，陪我去个宴会。”

说完，他不再看她，转身上楼。脚步声沉稳，一步步踏在台阶上，也踏在她的心尖上。

直到书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，林未才缓缓地、脱力般靠进沙发里。脚踝处的冰凉异物感无比清晰。她低头，看着那颗幽蓝的钻石，像一滴凝固的泪，又像一道无声的烙印。

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，那里依旧平坦，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。可那张孕检单，此刻正贴身放着，带着她绝望的体温。

赝品……

他刚才俯身时，她清晰地闻到了，他身上残留的，那一丝不属于这个别墅，也不属于她的，陌生而甜腻的香水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