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节 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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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地点:安西大都护府治所·龟兹城**

**时间:大唐贞元二十年(公元804年)深秋**

寒风如刀,卷着塔里木盆地的黄沙,抽打着龟兹城斑驳的夯土城墙。城头,一面褪色破损、边缘已磨成流苏状的“唐”字大旗,在呜咽的风中倔强地飘扬。旗杆下,一名须发皆白如雪、脸上沟壑纵横如龟裂大地般的老卒,正拄着一杆磨得锃亮的旧长矛,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东方。

他叫赵大,人们都唤他赵老校尉。四十年前,他还是个精壮小伙,跟着安西最后一任正式任命的都护,踏上了这万里戍边路。那时的大唐,开元盛世余晖尚在,丝路驼铃悠扬,龟兹城商贾云集,胡旋舞的鼓点能敲到人心坎里。四十年!整整一代人的光阴!朝廷的援兵、换防的诏书、补充的粮秣……所有来自长安的消息,都像被河西走廊那头凶恶的吐蕃巨兽吞噬了,再无音讯。

城头之上,稀稀拉拉地站着几十个与他一样白发苍苍的老兵。他们的铠甲残破不堪,仿佛经历了无数场激烈的战斗;兵器也显得老旧,失去了昔日的锋芒。然而,尽管身躯已经佝偻,他们的眼神却如同鹰隼一般锐利,死死地盯着城外那连绵起伏、如同黑色潮水般的吐蕃营帐。

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,号角声低沉而悠长,仿佛是死亡的序曲,预示着一场血腥的厮杀即将到来。吐蕃人围城已经将近一年,他们就像饿狼一样,紧紧围住这座垂死的城池,耐心地等待着最后一击的时机。

城内的情况十分严峻,粮食早已耗尽,箭矢也所剩无几。就连那几匹最后的老马,也在无奈之下被含泪分食。如今,剩下的只有不到两千名和他一样白发苍苍的老兵,以及几千名同样形容枯槁、但眼神却透着不屈的龟兹唐民和亲唐部族。

“老赵头,还看呐?”旁边一个缺了条胳膊、用布带将断刀绑在残肢上的老兵哑着嗓子问,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,“四十年了,长安……怕是早忘了咱这塞外的孤魂野鬼喽。”

赵大没回头,布满老茧的手用力攥紧了矛杆,指节发白。“忘了?”他声音低沉,带着铁锈般的沙哑,“龟兹城头还飘着‘唐’字旗!郭帅(郭昕)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!只要还有一口气在,咱就是大唐的兵!就得替身后这万里河山,替长安城里的圣人和百姓,钉死在这!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城外黑压压的敌营,又掠过城内一张张写满饥饿与绝望却依旧坚毅的脸。“朝廷没忘!圣天子没忘!定是那吐蕃狗贼截断了道路!援兵……一定会来!”这话,他说了不知多少遍,起初是坚信,后来是安慰,如今,更像是一种刻入骨髓的信仰,支撑着他和这座孤城不倒的脊梁。
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从城墙阶梯传来。一个满脸血污、穿着破烂皮甲、明显带有突厥人特征的年轻斥候——小兵阿史那,几乎是滚爬着冲上城头,扑倒在赵大脚边,气息奄奄。

“校尉……郭帅……急……急报!”阿史那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和蜡封得严严实实、沾满血渍和泥污的小竹筒,塞到赵大手中。他的背上,赫然插着两支折断的羽箭。

赵大心头猛地一沉,迅速接过竹筒,粗糙的手指颤抖着剥开封蜡。展开里面一张薄薄的、带着郭昕独特印记的粗糙麻纸,上面只有一行用炭笔写就、力透纸背却透着无尽悲凉的短讯:

> **“白发尽,孤城危。望长安,泪已干。唐旗在,魂不散。盼王师,慰忠肝。——郭昕绝笔”**

绝笔!

这两个字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赵大和周围所有老兵的心上。空气瞬间凝固,只有风沙的呼啸声更加凄厉。郭帅……这位带领他们在绝境中坚守了数十年的擎天之柱,也要倒下了吗?

赵大猛地闭上眼,浑浊的老泪再也抑制不住,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,滴在冰冷的矛杆上,瞬间凝结成冰。他深吸一口气,带着浓重的鼻音,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,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,穿透呼啸的风沙,响彻整个龟兹城头:

“都听到了吗?!郭帅有令——!唐旗在!魂不散!盼王师!慰忠肝——!!!”

“唐旗在!魂不散!盼王师!慰忠肝——!!!” 城头上,所有白发老兵,无论伤重与否,无论多么疲惫,都跟着嘶吼起来。那声音苍凉、悲壮,带着血与火淬炼过的决绝,汇聚成一股不屈的洪流,在龟兹城上空盘旋,狠狠撞向城外吐蕃大营的沉寂。这是绝望中的呐喊,是忠诚最后的燃烧,是对万里之外那个名为“长安”的母体,最深切、也最无望的呼唤!

赵大抹了把脸,将冰冷的泪水和沙尘混在一起。他弯下腰,扶起奄奄一息的阿史那,对着他耳边,用尽最后的力气低吼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抠出来的:“小子……撑住!郭帅的绝笔……必须……送出去!给长安!给圣人!告诉朝廷……安西……还有兵!还有魂!在等……回家!”

阿史那涣散的眼神猛地凝聚起一点微光,他挣扎着,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,重重地点了下头。

龟兹城外,吐蕃大营中军帐内,一位身着华丽锁子甲、面容冷峻的吐蕃大将(尚绮心儿?)正把玩着一柄镶嵌宝石的弯刀。他听到了风中传来的、那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呐喊,嘴角勾起一丝冷酷而玩味的笑意。

“唐旗?忠魂?”他轻蔑地低语,刀锋在烛光下闪过寒芒,“很快,就会和这座城一起,埋进黄沙里了。长安?呵,他们连自己都快顾不上了。”他挥了挥手,“传令,明日拂晓,总攻。鸡犬不留。”

深秋的落日,如同一个巨大的、泣血的伤口,沉入遥远的天山背后。龟兹城,这座大唐在西域最后的孤岛,在无边的黑暗与绝望的呐喊中,迎来了又一个漫长的、可能是最后的夜晚。城头上,那面残破的唐旗,依旧在凛冽的寒风中,猎猎作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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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7-05 16:29:24